夷陵异闻簿【拾】
●白泽汪叽x凡人羡
转眼间已在岛上待了小半个月。
魏无羡还没有习惯这里时间的流逝，这里美是美，却总有一种与世隔绝的孤独之感。岛上一日四季，枯荣流转，全然没有准确的时间概念。每一眼都像是百载，每一步都像是万里，只有临海远眺时才能清楚的感受到海上浩浩汤汤的水势，对岸尘世反而缈如云烟。
有好多个瞬间，魏无羡几乎以为自己会在这个岛上与他度过一生。
一日十年，百载千秋，万古同归。
当他再一次在石洞中醒来的时候，被上新盖了一层鸾羽织就的轻毯，桌上放着可口饭菜，窗外飞着雪。但是这一切都入不了他的心，魏无羡才醒不久，脑中还是翻天混沌，灵台恍惚而朦胧，心中却有个想法，大刺刺的在脑海中沉浮，随着清醒的程度愈发明晰。
刚刚好像做了一个梦。
梦里他一人在一个石壁前伫立，在昏暗的灯光下摸索，终于看到了刻在其上的字。
梦中的自己几乎是瞬间哽咽，他还记得自己的手指触碰石壁时内心滔天的痛苦。指尖扣在墙上，顺着无力的身子滑下来。然后一字一顿的念出来，极近疯狂，心在颤抖，身体也在颤抖，吐出的字也在颤抖，像是稍不压抑就会咬碎牙齿，掏空心脏。但是不得不念，要自己用任何方式，都要把他记住。
别忘了他。
别忘了谁？
梦境太真实，其中痛楚仿佛是自己亲身经历过一样，但是来不及回想完全，这个梦就已经破碎转而消散在脑海中了。
庄周梦蝶，自己究竟是庄周还是蝶呢？
魏无羡回忆无果，只有沉默的反身下床，无意识地轻轻唤了一声：“蓝湛？”
“嗯？”洞外竟是传来了应答的人声。蓝忘机走进来，肩上与发间都附着雪花，甚至连睫毛上都挂了一星半点的水珠。
魏无羡撑着头盘腿坐在石凳上，看着他缓步而来，后将手中的酒壶提到桌边，问道：“你去了人间？”
“未曾。”蓝忘机落座，伸手拂去衣上雪水。
“没想到你居然还藏酒，可真是学坏了。之前都没见你拿出来？非要雪天才拿，可是有什么含义吗？”
蓝忘机依然垂眸不语。只是点亮了桌上的花灯，隔空取了一只骨瓷杯。
“一只这怎么行，一起啊。”
蓝忘机摇头，将瓷杯推到他面前：“我不喝酒。”
魏无羡自讨没趣，心又被夜梦消失所扰，索性举杯一饮而尽：“这次就算了，下次陪我。”说罢摸了纸笔出来，在那个红簿子上写了些什么，笔停又收好，与平常无二的吃菜喝酒。
“好酒，陈酿。起码有二十年了吧。”
喝到半醉，魏无羡眯了眯眼瞧那白衣胜雪的人道：“蓝湛，等雪霁天的时候，我们就回去吧。”
他初来岛上时兴起吹笛，发现会引来紫鸑鷟随着笛声绕山飞舞。
蓝忘机也会偶尔相合，忘机琴声泠然，弦音中带着与生俱来的空灵淡漠。不论是席地而坐还是随意站立，看他抚琴都绝对是一幅赏心至极的画面。如同坠落凡尘的神祇，拥有一丝一毫的情感都是亵渎。
白泽应该生来如此，通晓万物之灵，也应与万物同喜同悲。
魏无羡一直觉得自己与他有一种熟悉感，到了岛上更加明显，这也让他确定了一件事。所有意无意的试探与留心，都让自己注意到自己的心意是想同他亲近的。恐怕自己已在不知不觉中习惯了他在身边，享受他沉默的付出，不动声色的包容。
而自己不属于这里，那时魏无羡就心想：“这不清不楚的情绪放在谪仙身上实在是不妥。还是赶快窝回夷陵的好。漫漫红尘中的凡尘俗世，反而更自在，也更有真实感些。”
雪霁天很快降临，那日天气极好，整个海面上都是波光粼粼。雪水融化成涓涓细流，自山间驻足，同四周水露融合，最终汇入海中。
“去哪里？”
本想说夷陵，魏无羡却突然改口道：“京城。”
两人脚下瞬间燃起滔天的蓝色符火。
等他们通过阵法传送至京城的时候，一打听才知岛上时感已失，而人间已经是度过数月了。
魏无羡说京城也是一时兴起，居然忘记了身侧这人一头银发如何招摇，好在落地之处人不算多，只是惊到了一些巷中戏耍的孩童。
“大哥哥怎么是白头发？”
有胆大的孩子想接近，挪了一步又退开。
魏无羡走到孩童们面前，拿出袖中未画的符纸给他们一人叠了一只蝴蝶，摸摸他们头笑道：“大哥哥是神仙，是天上的仙人！就只告诉你们，别说出去哦。说出去他就不见了！”
“时间不早了，还不回家？哥哥给你们小蝴蝶，答应我不说出去好吗？”
“好！”孩童们懵懂的点头，四散开了。
魏无羡见逗走了小孩，眨眨眼邀功道：“我厉害吧。”
蓝忘机淡淡的嗯了一声，手指微微抬起想要用灵力为自己改变发色。
魏无羡见此却一把抓住：“你别！那梳子我好像带了！”说罢从乾坤袖中翻找那把黑玉梳子。不过眨眼之间，果然是摸到了。
两人的距离骤然拉近，魏无羡绕到他身后仰头为他梳发的时候竟是无端紧张，如同初次那样拉下他抹额带子，现下却不知因为天黑看不清还是无法控制的心跳而有了不同的味道。
时间似乎慢了下来，无意间的手指甚至能隔着长发与衣襟触碰到那带着微热度的身体。手指不免随心颤抖了起来，以至于最后绑起的时候甚至不能成形。好像都不受自己控制，再试了两次无果之后被抓住了手腕。
“别动。”蓝忘机没有回头，覆住他的手反手为自己束发。
坚定有力，干脆利落。
魏无羡走在前面，没有回头看他：“含光君，我去给你买带沙帐的斗笠。”
不过一迈出巷门，便见眼前一条长街热热闹闹，但是怎么看怎么不对。阁楼上有梳理打扮得花枝招展的姑娘冲楼下暗送秋波，还有立在门口的女子千娇百媚。环视一圈，魏无羡反身笑道：“我们竟是到了京城的烟花之地。”
惹眼的两人在一路收获了不少别有用心的眼神后，终于是在路的尽头找到了一个像样的酒家。
推杯换盏，京城仿佛不夜。四周喧嚣皆隔于屏风阁楼之后，魏无羡知道蓝忘机喜静，特地向小二要了这个单间。
有笙歌起，随着唱腔温温柔柔的传上来，到帐后只余微弱的声音， 但足以见证京城繁华。
两人对视一眼，心里明白。自荧惑之相现世后，京城的内部势力一定在悄然洗牌重组。这不夜天城最后的繁荣迷丽，即将成为温氏天下最后的留念。
喧嚣渐平，房内两人也无话。魏无羡看够了楼下行走的娇俏少女与天边奢靡的绚烂烟火，终于回头道：“含光君，上次说好的，这次要来陪我喝一杯咯。”
本以为会被拒绝，谁知那白泽看了一眼，沉默地取来酒壶倒满，然后仰头就是一杯。
魏无羡见此一声好酒量还未出口，就看他目光飘忽了一瞬间，便撑着头睡下去了。虽然叫的就是最烈的酒，但也不至于直接就倒下去，见状魏无羡也是吓了一跳。拿走他喝过的杯子喝了一口剩余，却觉得平常。
这人看似这么精干，没想到是个一杯倒。
不过未过多时，他就醒来了，直愣愣的盯着他看。
魏无羡摆摆手，随意道：“我还以为你喝醉了，还在想该怎么把你搬回去。”
蓝忘机冷清道：“没有。”
魏无羡继续喝，谁知那视线竟是火辣起来，叫人避无可避，不得已只好放下筷子仔细观察。
蓝忘机仍是那副正经的样子，看起来与平常无二。但是这样子，又与平时有极大不同。
魏无羡用筷子在他眼前晃了晃：“含光君。”
蓝忘机竟是不耐的夺走了他的筷子，认真道：“蓝湛。”
原来这人先睡再醉，好生有趣。魏无羡顿时乐了，怕惊扰到对方也不敢夸张的笑出声来，直憋得脸庞通红。那现在应该是醉了？得到这个认知，魏无羡尝试着问了几个问题，蓝忘机都是一本正经的有问必答。
看他如此正经就想使坏，魏无羡确认道：“我是谁？”
“魏婴。”
似乎真的醉了。魏无羡看着那双冰蓝色的眼睛，心里复杂得很，近日里的胡思乱想此时也随着酒气涌上心头，半晌没有说话。
魏无羡心一横，干脆利落的抛了一颗直球。
他问到：“你喜欢我吗？”
在自己都没发觉的情况下，手指已经紧紧抓住了酒杯。等待回答的过程变得漫长如年，几乎耗尽了所有心气。
“喜欢。”
蓝忘机突然靠近，几乎是贴着他的面，呼出的酒气香醇而湿润，见他没反应便又重复道：“喜欢。”
几乎觉得自己已经脱力，他知道蓝忘机素来言而有信。说了喜欢就一定就是喜欢，没有半分虚假。
“喜欢我……多久了？”魏无羡按捺心下狂喜，试探道。
“……”，蓝忘机听到这句话的一瞬间，神色变了变，明显满目抗拒之色。
魏无羡还以为这人定是害羞了，心道好玩，又去逗他，凑近了一字一顿道：“多久啦？”
也许是因为距离骤短，蓝忘机吐出的气息乱了一拍，没有看他的眼睛。
魏无羡手贱就去挑他下巴，未曾想那人竟是默默退开了半步看着他道：“……二十年了。”
翘了一个晚上的嘴角失去了弧度，魏无羡睁大眼睛，满盘欣喜皆变成诧异。自己同他认识的时间何来二十年之久？
心头的惊涛骇浪无法言表。还要问些什么，却见那人揉揉太阳穴，趴回桌子上不动了。
竟是就这么睡了过去。
【怎么写都写不好……背单词背到丧失手感_(:q」∠)_】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