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忘羡】心音·上
·古典音乐PA
·我流OOC，慎入
琴弓架上琴弦。
学院音乐厅后台琴房中，一身黑衣的青年正在准备给自己的小提琴校对最后一次音准。
今天的天气很好，至少对小提琴说来很好。是一个没有毒辣的太阳，也没有连绵的阴雨的平和日子，平凡的就像是在琴房度过的任何一个下午。铁门阻绝了一切打扰，沉浸在音乐中的自己自成一个世界。
琴弦低频率的振动着。还没等到他把第二个音阶拉完，那小门被敲了一下，朦胧中听到门外有什么人在喊他，魏无羡哦着应了一声就拿起摆在琴盒上的两份乐谱，抱着琴一起回到了忙碌的后台。
因为只是期末独奏会的程度，后台并没有很多人。江澄把翻谱员要坐的椅子一搬，坐在靠近门口的位置，见他出来就挑起眉梢，冷冷打趣他：“在屋里窝着干什么，生蛋呢？别告诉我你曲子还没练熟。”
也许是今天确实心情不错，江澄自动省略了下半句冷嘲热讽，难得没有针对他进行定点打击。魏无羡隔空一巴掌拍过去，挑衅似的眨了眨右眼，笑道：“练没练熟，你等会儿就知道了。”
他们互相嘲讽也不是一天两天了，抽着空就可以怼一嘴，这么多年早已怼成了习惯。江澄看着他那副要不完的模样，瞥他一眼显然不想接话，扭过头去看手机了。
魏无羡将手里的一份乐谱摆在门边，又把宝贝琴摆在身侧的长椅上，随便找了个椅子坐下。视线在后台转悠了一圈，也没有看到那个熟悉的身影。
“他呢？”
温情抱着手臂靠在一旁，脚边放着她的琴盒。温宁站在离他姐姐三步远的地方，没带他的中提琴，而是捧着一本书，发现魏无羡出来，冲他腼腆的笑了笑。
温情闻言指了指他对面的琴房，道：“蓝大钢琴家？里面呢。”
魏无羡点点头放下心来，将难得梳得整齐的头发再一次往耳后别了别，举着黑屏的手机当成镜子，检查了一眼自己西服的状况。毫无疑问的接收到了来自门口的鄙视眼神。
心念一动，魏无羡扯了扯领口系得有些紧的领结。
江澄的眉头跳了两下，预感到他即将蹦出口的绝对不是什么好词。
魏无羡做作的拢了一下头发，向他的方向抛了个媚眼，道：“江首席，我帅吗？”
这充满了上世纪80年代感的撩骚术语用在此处果然十分油腻。但是借由魏无羡那张脸加成，倘若是任何不熟悉的人面对这情况，也得拍着胸脯肯定他这也确实是帅得没谁了，往外面一站估计又有多少无知少男少女因此沦陷。只可惜江澄自从被划分为竹马竹马那个领域而被荼毒太深，早就对自己这个发小失去了音乐以外的鉴赏能力。
满意的看着江澄的白眼都要翻上天了，魏无羡再一次成功达成了目的，哈哈哈的抱起琴开始看谱子。
明明都是拉过无数次的曲子，哪怕一个单音或者一个和弦，都在指尖留下了练习的肌肉记忆，说是滚瓜烂熟毫不为过，但是今天魏无羡却反常的将谱子看了一遍又一遍，翻来覆去，乐谱的纸张在他指尖哗哗作响，显得脆弱不堪。
温情站在一旁，饶有兴趣的看着他看了翻半天，才道：“反了。”
魏无羡轻咳一声，神色镇定看不出一丝慌乱，落在温情眼里就又在一本正经胡说八道。
“紧张，真紧张。”
“你魏无羡的字典里还有这两个字？”
围观众人发出噫的调侃音效。
魏无羡深知这群人唯恐天下不乱的隐藏属性，也不想多作解释，他一边确认了一下松香跟肩托，一边随口胡诌道：“我能不能紧张吗，今天多重要啊。这可是期末独奏会，我的学年成绩就靠这个挽救了。台下谁打成绩谁是我的再生父母，只希望他们老人家听完不要再提着我的耳朵骂了。”
众人的调侃音效更响了，一脸不可置信。
说来也应该如此，谁不知道我们的魏天才是个幸运值MAX的，就拿上课点名从来不缺席这一条来说，魏无羡精准‘逢点必出’的一度让大家以为他们魏哥身上安有个精准点名雷达，要么就是偷了教授们的随机点名时刻表。除去上课以外，日常作业在魏天才手中也就只有懒得做跟太简单两个分类，不值一提。再加上无可挑剔的演奏，这期末成绩哪里能用可观来形容。
而就在刚刚，他们的年级第一竟然告诉他们，需要靠场独奏会来挽救成绩？信了他才有鬼。
魏无羡已经无意识的准备检查第三遍弓上的松香了。
终于有人忍不住再次出声调侃他：“魏哥，真紧张啊？怎么个期末独奏会这么紧张。”
“开学你迟到了都没怯场，大师班叫你上去视奏都没看你这个样。还是不是魏哥了啊？”
又有人附和道：“是啊是啊，魏哥今天怎么这么怂。”
魏无羡摆手道：“去去去，等下老老实实给人家翻谱。别又中途睡着。”
那被点名的同学一下子焉菜一样耷拉了下去。
江澄围观了一下他们几个，显然不想参与这个无聊的活动，一脸鄙视的直指要点：“喂，魏无羡，你又要搞什么事情？”
“知我者江澄也。我啊……”，魏无羡拖长了音调吊足了众人的蠢蠢欲动的好奇心，然后突然改口道：“不告诉你们。”
“……”众人齐声缄默，后又道：“犯规啊……”
魏无羡笑道：“嚷什么嚷什么，散了散了，等会儿就知道了。”
也不知道他看到没有，应该没有。魏无羡看了一眼放在门口的乐谱，在心底嘀咕一句。
嘀咕完了又蹭到温情哪儿去，压低声音强调道：“情姐姐，OK？”
温情白眼翻得跟江澄如出一辙：“我知道。”说着看了一眼他的身后的方向，眼中流出一丝惊艳之色，微微颔首示意。
魏无羡立马转过身去，眸光都亮了三分：“蓝湛！”
蓝忘机微微颔首：“嗯。”
今天蓝忘机也穿了深色正装。见惯了他穿浅色，偶然换个颜色果然是带来的另一种不可言说的气质。魏无羡还从没有见过他穿得这么正式，马甲，袖扣，领结一应俱全，合体的西装衬得身高腿长，过长的耳发一丝不苟的梳顺在耳后，将那张过于漂亮的脸毫无遮掩的露了出来。魏无羡不自觉有些看呆了，一时间没有找回自己正常的反应。
魏无羡心道：“这种级别的杀伤力，恐怕放去隔壁模特学校的男模名单里都不为过。”
与此同时，魏无羡灵动无比的思绪一下子就跳到好几个月前的课间。那个在一提组的小姐姐们抱着琴等待隔壁中提组调音的间隙，坐在他后面叨唠的无聊的八卦。
她们弄出来个继任校草候选名单的时候就已经钦定了蓝忘机这个候选人。前任校草是蓝忘机的哥哥，蓝曦臣，因为即将毕业的缘故让出这个宝座。姑娘们一边七嘴八舌的说，还一边看着魏无羡，安慰似的加上一句，没事你是我们弦乐的系草，再接再厉也能让排名上升的。
原来还有上升排名这个操作吗？魏无羡一边夸张的谴责了她们只看脸不看性格我多帅啊这不公平，一边表示蓝忘机的脸确实特俏，你们这个排名我还挺赞同的。
至于后续，现在也记不太清了，那都是他们才进校加入乐团没太久的时候——也是他跟蓝忘机相遇的时候。
魏无羡睁着眼睛神游天外，连蓝忘机的目光一直落在他身上也毫无知觉。
“很合适。”
“嗯？”魏无羡唇间那抹笑容还没褪去，听到他说话立刻神魂归位。他在说他这身黑色的竖条纹西装。魏无羡是惯穿深色的，衣柜里是清一色的黑，问起来只会说这颜色好洗又不容易脏，早上出门一抓一个准，套上就能跑。
刚想说些什么回应他，江澄看了眼手表，从门口探出头来，喝道：“时间要到了，还在磨蹭什么！”
“来了来了。”魏无羡抱着琴走到门口，伸手突然把跟在一旁的翻谱员手里的乐谱抽出来，将摆在门口台子上的谱子塞进他手里，恐吓道：“不要乱翻！”
蓝忘机：“……”
“不会有问题的，信我！”魏无羡拍着胸脯保证道，然后他微微一笑，一把推开了通往前台的门。
自魏无羡和蓝忘机自舞台的同一侧一入场，台下的掌声就热烈地响了起来。
“哇哦，”魏无羡勾了勾嘴角，小声道：“这个上座率。”
一边心情极好的想：“把宣传交给聂怀桑果然没问题。”
这个上座率显然有一定时间安排问题。魏无羡这个学年期末独奏会时间安排得最早，在别的乐器求神拜佛的满世界找钢伴的时候，作为学校的风云人物，弦乐系的门面担当，我们魏无羡魏首席早已先人一步的把独奏会安排了下来，提交公布宣传一气呵成。重点是，魏无羡的钢伴还是那个听说与他很不对路的蓝忘机……就蓝忘机在校内的风评而言，邀请他做自己的钢伴简直是件不可能完成的任务。
魏无羡偏偏就做到了。
无数人在看到那张宣传海报之后，第一反应都是魏首席到底砸了多少钱，才能把蓝忘机请得动。
但是熟悉魏无羡的人却都知道，魏无羡那个穷鬼，才请不起这么好的钢伴。所以魏首席究竟是用什么手段请来了蓝忘机呢？这个问题在学校论坛一连高挂了三天，都没人讨论出来个明白。
所以最后，以上两种人的结论殊途同归：有意思，得去看看。
这一来二去就造成学院众人对这场独奏会的期待空前提高，负责安排座位的温情对这半天不到就全部被要完的座位陷入了沉思，而负责宣传聂怀桑则呆滞的看着还没来得及贴出去几张就被抢光的海报跟温情那边火速被填满的座位表，表达了这场自己不倒卖门票简直是太惋惜的危险黄牛想法。
魏无羡捏着手机，四面八方的听到这些消息，还来不及在心里美一美，就得兜着他首席的身份在群里强烈谴责聂怀桑的危险想法要不得。而放下手机，就把这事丢在脑后忘了个干净。
他这种人实际上才不会在意别人怎么想，肆意惯了，从来没活在别人嘴巴里。
台上聚光灯的正下方是一架三角钢琴，琴凳与翻谱员的位置早已摆好。魏无羡拿着自己的小提琴径直走到钢琴之前，在微笑示意之际，余光就已将今天前排的教授跟同学们扫上了一圈，接着，就在大庭广众之下，冲着给他打分的主课教授眨了眨眼。
主课教授正襟危坐，显然对这个明示无动于衷。
魏无羡也不恼，笑着走到蓝忘机身边并他一起鞠躬。这个小插曲快得一闪而过，自然没什么人发现，台下的掌声络绎不绝，持续到他们站在一起同时鞠躬完毕才渐渐收敛。
台下坐好的观众就这么望着台上这身长玉立的养眼二人组，不约而同的开始压低声音窃窃私语了。
“靠，这么帅是犯规啊？怎么长的？”
“魏首席在乐团的时候也天天这么打理自己就好了……”
“简直是我们古典音乐界未来的门面扛把子！”
“帅有什么用，也不知道他担不担得起呢。”
“就会酸人家，没选上首席的怨念这么大？”
“你！”
“别闹了别闹了，嘘，要开始了。”
而此时台上的人并不会受到什么干扰。在等待蓝忘机做好准备的那很小一段时间里，魏无羡调整好了肩托，然后微微偏头，确保自己站立的这个位置刚刚好可以看见蓝忘机的侧脸。
只要那双略浅的眼眸望向他，魏无羡的唇角就会控制不住的翘起来，不知怎么的，心情都要好上几分。
魏无羡将琴架上，点点头，琴弓与钢弦富有技巧的一阵摩擦。小提琴前三个音符一出，与之相伴的钢琴声便清晰地响了起来。
这第一首曲子，魏无羡选的自己最拿手的莫扎特，挑的是一共三个乐章的F大调第二十四号小提琴奏鸣曲。其实在魏无羡的演奏会上，莫扎特开场俨然已然成为了一个惯例。
一方面是魏无羡自己偏爱，另一个重要的方面则是莫扎特这个时期的曲风严谨，更容易被老派教授接受，作为开场曲目，也更方便观者调整情绪。
曲子的第一乐章是一个快板的F大调奏鸣曲，旋律轻快优美，非常莫扎特的一种表达方式。魏无羡对琴弦与琴弓的接触面有独到的见解，善于用最轻灵的手法演奏出层次最丰富的曲调，揉弦更是带着一股子叫人望尘莫及的灵气。他偏爱琴弓的上半部分，乐句流畅而没有滞涩感。这种演奏手法更将莫扎特的音乐中那种纯净活泼的质感发挥出来。而与之相应的，坐在台上的蓝忘机的伴奏更是一如既往，精准得无可挑剔。
再然后是一个降B行板，旋律一下子慢了下来。稍慢的旋律更加考验两人的配合，但是台上两人无论是节奏还是情感，都仿佛操练了千遍万遍一样，拿捏得恰到好处。
温情靠在门口，闭目聆听着台上的演奏，展眉道:“还真不愧是……"
大家的脑海里，浮现出一个很久之前就因为这两人提到过的词汇——
soulmate
灵魂伴侣。
待到那乐句最后，琴弦漾出的泛音走向终结时，两人轻飘飘的对视一眼，蓝忘机的琴声徒然变得轻快起来。小提琴的切入领着钢琴走入了一个全新的境界。钢琴几个强音落下，魏无羡也举弓毫不费力的跟上。
这番举动自然没有抢走小提琴的风头，他们两的音乐像是在对话，简单的，轻快地。魏无羡的琴声高昂，弓弦颤动之间牵引听众情绪，而蓝忘机手下倾泻出来的部分同他的本人一样有一种使人平静下来的魅力。两人这一番中和，更是让人觉得惊叹不已。
毋庸置疑的，蓝忘机是钢琴的天才，德奥系的严谨与法派的触键美感在他的演奏里被全面烘托出来。但他的每一个技巧，都非刻意摆弄，而都在纯粹的为他所奏的音乐服务。
小提琴的部分轻快活泼，显然也是魏无羡性格深处的一种反应，不吝于莫扎特最棒的诠释。
而最精妙之处在于，他们两人基于本身对于音乐的理解以外，还有一种仿若天生的默契。这一点，尽管有人曾在一些巧合中见识过，但是从来没有这么一次，如此正式而直观的反应在大家面前。
回旋曲的形式决定了这首曲子会重复许多次主调，两人配合无间，待到结尾处钢琴落下最后一个音符的时候，全场安静了一瞬后爆发出了一阵又一阵的热烈的掌声。
看着台上的三位暂时离开座位去后台整理后，台下拥有座位的幸运小孩们则开始借着掌声一本正经的交头接耳，但是这一次，之前的那些质疑的声音通通不见了踪迹，话题却都心有灵犀的换了一个。
“简直了……神仙拉琴？”
“这默契……合作得太好了吧？”
“我要是也有这种钢伴我也可以！”
“拉倒吧你，小提琴拉得过魏首席了吗？”
“开场曲就这么硬核吗？不行我要把他们都叫来，后面好像还站得下人！”
“我也喊！感觉不听会后悔的！”
这番光景一时间出现在音乐厅的各处，学生们纷纷拿起手机呼朋引伴。观其反应是很难想象这还是这两个人第一次在大众面前正式合作。
再次上台，魏无羡又在大家面前站定，目光所及之处皆是一片亮晶晶的期待神色。于是忍不住偏过头得意的冲蓝忘机挑了挑眉，一副就知道大家喜欢的自信模样。蓝忘机微微冲他点头，目光竟然有些柔软，魏无羡只觉得在聚光灯下，那副平时看上去显得有些冰冷到不近人情的面容也像是被炽热的光源烤化了一样，流出些细条条的甜味儿来。
待到掌声停歇，手不自觉捏紧了琴弓。如果说刚刚那首是热身，那么现在这一首，则标志着独奏会的正式开始。
——是维尼亚夫斯基的主题与变奏。
魏无羡再一次偏头向蓝忘机示意。
落在那双淡色眼眸中的青年站在聚光灯下，带着笑意的侧脸如有辉光。
